《朝贡、战争与贸易：大航海时代的明朝》 袁灿兴 著 天地出版社

土木堡之变可说是明朝政治的转折点，由此开始，明朝从四处扩张的进攻转向了坚固领土的防御。这场战争的起因绝非蒙古旧势力对于中原的留恋而进行的反扑，而是将矛头指向了明朝的外交政策——朝贡制度。这并非蒙古发动的灭国战，而是一场以贸易为基础的博弈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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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因如此，土木堡之变后，明很快地就恢复了与瓦剌部落的交往。瓦剌部落首领也先于景泰元年八月初八返还了被俘的明英宗，两个月后，也先就遣两千五百人前来朝贡，似乎一切都未发生。在明朝的朝贡体制下，明朝在战争上的失利，迅速转化为外交上的被动，以至于在明朝自己的朝贡体制下被朝贡者牵着鼻子走。

历史学者袁灿兴另辟蹊径，讲明史不以人物为主线，而是以《朝贡、战争与贸易：大航海时代的明朝》一书，把明朝置于全球化、大航海时代的背景下，讲述明朝是如何在自我发展中与世界对接并反过来作用自己的。

明朝时的世界在角落中酝酿着巨大的变革，同时代的国家都在思考着我与世界的关系，都需要建立一套新的认识，书中从地缘格局、统治思维和政治制度、民间海外贸易、货币制度、中西方思想启蒙、武器与科技、海寇等内外多方面，全面审视了明朝逐步落后于近代世界的过程。

中国自古以农为主，畜牧、游猎、渔业分布在中国的西北、东北和东南沿海一带，而作为华夏文明的核心地带，则是一直以农耕文明为中国的主要形态。再加上中国的地理环境处于半封闭的状态，这使得中国人对世界的看法，归于“天下”的概念中。在古代中国，国家的概念只能在乱世所见，而在太平之世国家的概念则被天下所代替。书中提到，秦汉大一统之后，在中国所处的东亚圈内，再无能与其对峙的大国，也没有能挑战中国的文明体，这决定了古人以中国为世界中心的心理。加之上古华夏与四夷的概念，在华夏中心支配着天下的心理基础之上，形成了以中华为核心的朝贡体系。

明开国之后，朱元璋以天下之主的身份，通过朝贡关系构建了大明王朝的疆域体系。爱定规矩的朱元璋，将朝贡体系制度化，通过各种政令确定了明朝的朝贡制度，其中包含了厚往薄来、勘合印信、朝贡文书、朝贡贸易、朝贡定期等一系列制度。

然而大明王朝所创建的朝贡秩序，体现出的并不是平等交往的关系，与朝贡相捆绑的是贸易权，只有向明朝表达臣服的国家才能开展贸易活动。有像朝鲜、琉球、安南似的接受这套制度并内化学习的，有像满剌加、真腊、暹罗等不怎么受中华文明影响但需要贸易的国家。当然也有与中华面和心不和但有贸易需求的北方游牧部落和日本，这两个变数在明朝最终演化成边境骚扰和倭寇之患。

蒙古在明初朱元璋和朱棣的不断打击下，分裂为鞑靼、瓦剌及兀良哈三卫，蒙古分裂之后明朝本着分而治之的策略，扶持小的瓦解大的，这样瓦剌部族和明朝走到了一起，双方建立了朝贡关系。到了也先作为瓦剌名义上的头领时，瓦剌对于明朝的贸易需求大增，瓦剌部前来朝贡的使团从起初的数十人增至数千人。在明朝打肿脸充胖子的朝贡制度下，瓦剌使团来朝贡，明朝需要提供大量牛羊酒肉等各种物资，其花费巨大，明廷也是叫苦不迭，虽然明英宗曾劝说蒙古各部不要来这么多人，但是也先可不听这套。

明英宗曾令马云、马青为使者，送敕书、财帛等物给也先，两位使者在也先的大营中受到盛情招待，酒醉后许了也先众多好处甚至说要与皇室结亲，两位使者没当真但也先当真了，还送还好马当做聘礼，希望早日迎娶公主。而之后的几次朝贡，也先遣人带了大量马匹往北京朝贡，主管的会同馆在清理人数时发现瓦剌使团只有一千四百余人，但虚报了一千六百人，因此给予瓦剌的招待只按一千四百人处理。而草原使团进贡的马匹，按照等级明廷分别给予赏赐，相当于官方折价买下，赏赐主要是丝绸、纱绢。当时大宦官王振不喜也先使团，便使了坏，将赏赐的丝绸、纱绢，对半一剪，这样原来一匹布就变成了两匹布。也先使团收到赏赐时，对于这样的行为大为恼火，而铁锅价格暴涨，皮类价格暴跌，马匹价格被压，结亲一事又杳无音信。在这种种的不满之中，也先怒了，本着贸易换不来的就抢过来的思维，也先决定与明朝开战。

也先兵分四路对明朝发起攻势，好巧不巧，明英宗朱祁镇在宦官王振的撺掇下御驾亲征。之后的事情就是明英宗大败被俘，制造了震动大明王朝的土木堡之变。从书中提到的也先俘虏明英宗后的表现可以看出，也先并没有做好击溃大明的准备，本来发兵是对于朝贡贸易的不满和结亲不成的颜面大失，如今却把明朝皇帝抓来了。也先自知瓦剌不可能吞并明朝，重建元朝，皇帝被俘后也先是好吃好喝招待着，同时他先后六次遣使，试图与明朝建立联系，送回朱祁镇，但明廷对与也先联系迎回朱祁镇，态度冷淡。直到新皇帝朱祁钰遣使杨善出使瓦剌部时，杨善自作主张将朱祁镇迎回，这次迎回皇帝甚至没有付出任何赎金，也先还为朱祁镇开了一场欢送大会——就这样一场因朝贡贸易而起的战争，在断送了大明开国以来的功勋、精兵后，滑稽收场了。

在一方要实惠一方要面子的需求下，双方重新回到旧的朝贡体制中，继续互相琢磨。

袁灿兴对明朝外交的思考，实则起源于晚清时中国与世界的接触。清承明制，在制度模式上和政治思维上明清有着极大的相似性，当我们回溯中西方的分野时，我们不得不往起源看，正是明朝建立者朱元璋制定的极其稳定的朝贡体制，让明朝统治者不再对自己土地以外的东西感兴趣，对于制度的依赖和不知变通，也让这稳定的体制成了束缚王朝手脚的枷锁。

（原标题：土木堡之变到底改变了什么？当大明朝贡系统遭遇全球贸易）

来源：北京晚报 作者 吴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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