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个黄昏都不尽相同。

【资料图】

今天傍晚，全世界的水都汇聚在了洞庭湖。我家乡的沅水澧水，远道而来，那样清澈、无邪，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大湖的怀抱。

大湖浪如花，今朝涛似雪，这是我来时的况景。我看见湖面一艘快艇，满载浪花，在湖上飞翔。洞庭湖有多少艘大船小船，像铁臂巨人，铿锵骑士，它们在青苍的天空底下航行，呜呜地拉响了汽笛声。这是一幅辽远而空阔的万里江山图。今晚，洞庭湖可比拟成宇宙中一只倾倒的酒杯，在浩渺的时空背景下，我用来盛装这一场烈酒般的湖水、星光、月色和渔火。

透过渔家酒楼那扇雕花的窗户，面对暮光中渐渐沉落的洞庭湖。我与大湖毗邻相对，近到可以看到他微笑的脸颊，透亮的眼睛，这令我多么欢喜啊！金色的暮霭正把湖面染成了一个金灰的幻景，熠熠闪光的湖水，灯光渐次亮起的湖堤，像一只驼梦飞行的鲲鹏，唯有此刻身陷于梦境的我，感受到了那双巨大翅膀上的颠簸。

在浪花跃起的湖水深处，我确信有江豚逐浪而飞，这传说中的微笑天使，它无与伦比的身影，让我深陷其中，无法自拔。我来过洞庭湖很多次，但有两次看到江豚的经历，一次是在华容码头，那是一江碧水之地，我们听到吹哨人呼唤江豚的口哨声，看到巨大的挖沙场搬迁后保护起来完整的湿地，一丛丛、一簌簌初生的芦苇，碧油油、清灵灵，阳光打在青草长堤上，一群江豚在湖面跳跃飞起，天空湛蓝如洗，阳光洒下金点，江豚逐浪大湖，那样的情景太动人心弦了。另一次是在春天的岳阳沙管局码头，风大浪急，我们裹紧了衣衫围巾，浪花激迫地敲打着我们的快艇，下大雨了，我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船舱外，紧盯着湖面，在江水簇拥起的浪花中，惊鸿一瞥，看到一只江豚露出了青苍的脊背，如一朵盛开的洞庭之花。

洞庭湖隐藏着多少神秘，就像人们心底里隐藏着多少不动声色的情感。

我们坐在湖畔，酒席渐散，人至微醺，我第一次强烈感受到了“流入”这样的词，仿佛我就是奔着这样的目的，不远千里，不远万里，接近了生命最美好的一次缘起。我深爱洞庭湖，这是无人知晓的秘密，所以拼尽全身去接近人生中不可能存在的幻景。

我亲近的是一万顷湖面。此时，洞庭南路，这条阅尽人间冷暖的临湖路，到处是喧嚣的人群，人们在赶赴一场洞庭渔火。湖畔的薄霭，令人感到甜美的黄昏在向我们招手，我希望命运能更宽容，容许一场风浪将我卷进洞庭湖的浮光掠金中。

焰火还未及绽放，但洞庭南路的灯火已逐次亮起。我跟随着你，跟随一座城市的人间烟火，跟随一座城市的浪漫在行走。璀璨的夜灯把一切都漂浮起来了，洞庭广场，巨大的雕像，那是传说中的后羿拉满弓箭，射杀一只金蛇，这雕像演绎着人与洪水争斗的神话。你停下了脚步，我看到头顶上的星空和月色，照射着不远的岳阳楼。这座巍然耸立的名楼，因为著名的“先天下之忧而忧，后天下之乐而乐”而名扬天下，我想象从未来过岳阳楼的范仲淹，在此寄寓他关注民生的理想。而今天的人们，会否也以此楼而心怀天下。

这世间，会有什么是永恒的呢？我们对肉体的迷恋，情感上的执念，会不会都将如洞庭湖边的沉钩史料一样随雨打风吹去了。但以这样的方式接近大湖，我还是感到一种精神力量的生长，它是狂野的，生机勃勃的，仿佛大雨过后的沼泽，即将生长出整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来。

洞庭湖广场，辉煌的洞庭渔火在上演。五彩灯河，激荡的鼓点，一群刚刚离校的大学生乐队热血沸腾，我也曾像他们，拥有不顾一切奔赴河山的青春岁月，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被唱响，一种年轻的孤独被诠释，一份爱的渴望如盏盏渔灯，激荡阵阵水花，更如夜空中繁星点点，映照穿梭于湖面的舟楫船帆。

我羡慕可以尽情表达爱的年龄，尽管我感到了额头上的暮色。洞庭、名楼、古塔、夕阳、飞鸟、美食、月光、焰火……这些耀眼的词汇在闪烁，我停下脚步，只为一个人，为了和你共听一曲关于爱的歌声。

我想和你一起回望，洞庭南路经历怎样的过往？怎样的蝶变？那时候湖上到处都是往来穿梭的渔船，从湿淋淋的网里打捞出了湖鱼，这座“鱼巷子”藏在湖畔，曾是岳阳这座城市繁华的原点。清晨的鱼巷子，满盆满盆的鱼肥厚鲜活，鱼儿摆尾扑腾出的水花声激活了沉寂一夜的小巷，从早晨开市到夜晚歇摊，巷子里人来人往，买鱼的、卖鱼的、闲逛的，各种不同口音的方法，此起彼伏，不绝于耳。从南边的街河口到北面的南岳坡，停靠着上百条帆船。有下江船、川江船、宝庆船……巷子两边，有老字号的鱼档、布店、食馆、戏台、茶楼，三教九流云集，青砖院楼林立，一派繁荣兴旺的景象。现在，我们就在变迁后宽阔的洞庭南路上漫步，曾经车水马龙的一切消迹于洞庭湖的雪涛中，就仿佛是我和你一起经历了沧海桑田，只余下了傍晚的黯然销魂。

沿着洞庭南路我们一直走到古老的货运码头，那里似乎不再残存机器的轰隆声，实际只剩下钢筋水泥的骨架，曾为湘资沅澧四水由洞庭湖进入长江的主要港口，已经整体搬迁，这里成了岳阳港工业遗址公园，以滨水休闲体验形式延续着码头文化。我的脚触到了一块青草地，郁郁的青草安抚着我的脚踝和心灵，我身边是足球场，青草地上孩子们在奔跑，谁能在无边的星空下，平息我澎湃的心跳。

“且就洞庭赊月色，将酒买船白云边。”为洞庭夜色标注文化印记的李白早已羽化成仙。唯见一座接一座灯光灿烂的亭台楼阁，演绎现代版的红楼夜色。在如梦似幻的相逢时光，我看到了远处的慈氏塔，记得古塔上有叮叮当当的铜铃，这座水边之塔曾提醒往来客货船舶，见此塔，便知已到岳阳城，已经航行进入了洞庭湖的浩渺烟波之中。

时光之箭在眼前飞逝而过，洞庭湖岸有千枝玉兰，万朵湖浪如雪般绽放在初夏的洞庭渔火中。而我，只在乎你如湖水般微笑的脸颊和清透的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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